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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诗刊》年6月号上半月刊“长调”栏目
归旅记
张炜
１
在站牌的一侧徘徊
许久，吸一支烟离开
怎样握住悠远的安静
握住富有的清贫
怎样掷下一道抛物线
再从头细细丈量
穿过一片玉米，大地
和斑斓的鲜花
欲望的碎银撒满深紫色苍穹
如此归来归去，亲爱的
我们一起从空旷的门庭出发
走过一程又一程
为了传说中的景点和险地
如约而至的是挚友和恋人
是后来的仇敌和以前的吸血蜱
嬉戏的盾牌遗落在草中
午餐后一切都将丢弃和遗忘
短促如梦的一次远足
饮了过量的甜酒和苦酒
沉醉不醒的冷汗反射阳光
直到耕牛的长哞把它震落
万千生灵都在呼唤
它们是迷途之友
幻想在此驻足并生成一棵钢松
英姿和针芒在痴情地倾听
我们何时结束这卑微的欢宴
用白色餐巾裹起杯盏
浴袍上的斑点落下淅沥小雨
洇染着一圈圈风流的印记
这是长不过百年的纵横交织
这是青灯*卷的倒影和
麦田上飘逝而过的一丝香气
蛛网裹起无数的垂死和苍老
让它在网的中央颤抖
月亮苍白，在高处俯视
是何等冰冷的怜悯
我的青苍苍的森林啊
我的北方之北的严寒啊
心的纬度和脚的坐标
任由马车吱吱辗压
此刻仍旧仰望那座拱门
一个浓雾中闪烁的源路
额头沉沉如石，垂下
想念和觉悟诞生了今天和未来的
那个无边无际的虚无
２
没有遗忘就没有开始
成吨的语言诅咒遗忘
却用同样的激情歌颂开始
我们一遍遍抚摸岁月的青苔
却从来不看下面的岩石
这是一群浪迹苍茫的孩子
在游玩中学会了残酷
归去之路要渡一条汹涌的河
所有人必在那里清洗
可是深入骨髓的污渍
令人恐惧，却又无可奈何
在繁星闪闪的泅渡之夜
只有彻骨的寒冷，没有悲悯
原来这次远游不仅是嬉戏
原来每个人都要交还命运的硬币
在大河冰封之前，在滋滋的愈合中
一双恍惚而至的眸子和手
看过来，握住她，走开
时光短促却并不苍凉
在老乡的土炕上煨起老酒
抚摸身侧的猫咪
还有一只卷尾狗
听砰砰跌落的屋檐垂冰
轰击着全世界的温情和庆幸
是的，冰封的火特别炽热
严霜覆盖的拐角有月季
哈气成霰的日子
一颗心有千钧之勇
这盔甲和战马绝尘而去的
一闪而逝的缨之色
令人难忘的喟叹
都是对青春、对泥土和冰粒的礼赞
无所不在的手捏制了
尘世间的微笑和泣哭
大荒之中的威权纸冠眼花缭乱
*口小儿挥手发出雷霆
耳后的脏腻和奶腥气
尿湿的夜床和壶边的口水
都被一过性的钱币买走
智者提来了一大捆冥纸
被守门人悄悄收下
他们都在等待不同的节令
准备放飞孔明灯
流水之声轰轰震耳
回击遥遥无期的年关
有人在邈邈大漠的中央
栽种和浇灌了一棵菩提树
有人在繁华的都市门廊后边
手握一束小小山楂花
左顾右盼的喘息之后
锁定了今世来生的输赢
这可不是缓存的数字，不是一过性的
听那个高大的拱门下钟声振振
时光的水帘在一丝丝关合
时急时缓的祈祷也阻止不了
它在一阵震颤中轰然闭锁
３
有一串锁链形的数字
缠绕着这个古老的树桩
勒紧吧，他们说，再用些力
将毛细管和皮质层窒息
然后从干枯的树枝下迎接那只
五千年的黑*色蜘蛛
只悬挂不收网，等待风
风是它的挚友和誓盟
命运不是概率，一瞬也是永恒
沙中有海，海中有盐
一滴水里有十万虫
一粒子弹可击穿宇宙
手掌上的落叶遮住了秋天
铁骑的长鬃甩掉了马鞍
玄思之书字符蠕动
等待蚁狮的无情摧残
高音的高音再往上盘旋
碰到顶穹就会弯下，拐走
这一段平坦的小小旅程
被称诩为伟大的迭宕和存在
一场旷世合奏开始了
看那个小小的人儿在指挥
他有小提琴，我有手推车
打发各自的光阴
４
传说老子过关有交奉给
时代蛮荒的五千言
这之前他让孔子额手
孔子又让帝王假惺惺地低头
孟子的浩然之气伟大宣声
滚动在野地和庙堂的廊阶下
荀子炮制新酒的虔诚
或可联想李白的兰陵 光
俱往矣而永远不往
一些强悍的幽灵在大地徜徉
幽灵家族有世袭的日晷
它不曾变化，却频频移动
它在悄声叹息：我无法丈量时光
石头于是流下了泪水
泪水滋润了青苔
青苔成为岁月的斑纹
引来轻薄男女到此一游
那些高耸低垂的罗马石柱
奥斯曼帝国的珠宝盈柜
以及东方的木头翰宫
全都经不起一只蚁蛳的噬咬
蚁蛳化而为蛉的日子
是**降临的深春之夜
飘游，上升，缓缓地高高地
试图挨近真正的空阔
却落在池边的莎草上
智者幻想出一双蚁蛉翅膀
屠夫日夜打磨刀具
翻看日历的帝王衰老了
时而抽泣，时而号啕
妃子们忘记了怜惜
在帏帐后边哜喳打牌
撒遍屋角的勋章拭得锃亮
老兵怀念四十年前的刀尖上
星月辉映的一道冷光
伟大的遗忘还没有来临
这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５
蜘蛛的网还在编织
小家伙们好样的，不舍昼夜
如果这张网足够大
就能网住东方的神仙西方的上帝
连同醉酒的唐朝的李白
织啊织啊，像织裹尸布
织啊织啊，像缝一个襁褓
在渺渺高处，就是那个邈云汉
醉酒人归来了，携手杜甫
一高一矮的忧伤人
飘飘踏云没有了愁肠
一个说傻子最伟大，物质最繁忙
一个说发展的道理硬梆梆
遥指齐鲁青未了
蓬莱在半岛东端
可叹人已登船手中无篙
这长江之水，这萧萧落木
都是一过性地眩晕
仁者有异伴，流氓爱姑娘
小薄嘴巧死了，说
看这是多么好的东西
思辩者整整半天未曾入厕
有一个了不起的膀胱
这边厢还在玩电信欺诈
一边嚼三明治一边拨弄键盘
吸*者追求彻底的高尚
掠夺者把守着道德的边疆
除了你我们谁也不认
没有你，我们不能活
诗仙诗圣喃喃自语
默念着二十一世纪的诗篇
他们不停地赞许，说果然好
有事就该直言
唐朝的地球有多么荒僻
我去四川，你去湖南
宰相的孙女委实不凡
我号称谪仙，日日冶炼
瞧你满面红光
吃过我含汞的丹丸
６
最伟大的虚构就是时钟
嘀嗒嘀嗒，花开了，孩子出生了
甚至出现了一批严肃的人
取景框久久不愿将他们忽略
蚂蚁在刻度上攀援
神志如此庄重，冷峻而古板
太阳是虚无的灯笼
是另一个大家族放飞的火鸟
童年耽搁在大地的皱纹里
经验的指针在黎明翘起
一百岁之后才谈情说爱
一万年之后才记录在册
我们这边的大器局
到那边只配做个小厨子
他分不清桂花酒和杜松子
信奉松籽为长寿食物
天国里不需要味精和盐
小小年纪过上了称义的生活
这是无生无死的爱恋
这是黑色封皮的书
你兴冲冲而去，终于听烦了
压在上边的人哈哈大笑
他信奉无边无际的拴挞
让人性经历无穷无尽的摩擦
亲爱的小物，咱都是微尘
害怕而又欢迎那一场飓风
采撷吧，地上有铃兰花
小心地拂去层层蛛网
我们一时找不到 的畦垄
放眼这青葱葱的野生
收藏起水嫩多汁的块茎
把一杯晶莹的槐花蜜掩入怀中
谁说这一切皆是虚无
回忆抵得上真金白银
在这*气和沉默的时刻
亲爱的，你想到了什么
７
睁开一双悲哀多趣的花眼
打开霉迹斑斑的典籍
慨叹才是老本行
一边抚摸一边倾听时针的垂落
当那只红脚隼俯冲而下
翩翩鹂鸟遭到了灾祸
在迥然的两个世界里
各自端起叹息的咖啡
我赞扬你有名无实的银杯
我亲吻你微微鼓起的额头
在二十一世纪的雾霾中
有这么多垂死的爱情
有人被诅咒开除了
而我挡在了教堂的外边
派一个小书童送达信札
迎回的是一枚戒指
不得已的沉吟和肃穆
接下来就是难忍的脚心发痒
在梦想的高峰和大水之侧
谁筑起了隐居的小屋
睿智之目如同两颗石子
嵌入不再青春的额头
我的兄长叫陶渊明
踏着晨露与你分食米酒
嫉妒披上了破旧的蓑衣
丛林掩去了夜莺的歌喉
老天，咱在午夜刻制山地之书
一部小小的出游记
拣拾得足够多
恨不能变成双峰骆驼
屏风这边是不可承受的轻
大漠上移动着不堪忍受的重
神灵在乳雾上漫步游走
一会儿就要返回瀛洲
虚拟的棋盘上
只有欢乐没有忧愁
８
说吧，从头开始，茶和酒
一切都是数字的砂粒
是蚁蛉的虫卵和刺猬的哈欠
我们认真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人家说不过尔尔不过尔尔
就像无知小儿留下的遗嘱
午夜两点，炉子沸了
不要浪费这促膝长谈和
水淋淋的片刻之欢
在披头盖脸的红叶下
有一双惊*动魄的眼
我又一次梦见白雪
梦见了踏雪少年
你赠一碗虚无的蜜酒
我镶一道迷离的金边
年纪轻轻就骑上了毛驴
乳臭未干就看出了破绽
嘘！好生说话，游戏
谁都不准沉迷于荒诞
你 一个笑出了泪滴
你才是一个完美的青年
也许仍旧恐惧那一次造访
心中却清明如镜一目了然
伙计，谁不知道谁呢
我的脚步毫不慌乱
请测试我的脉跳
心的回响沉着而又遥远
在包容了浩淼与繁星之域
白发浓密许诺无声
浅薄的时代需要一只老山货
藏入深深的洞穴中
神秘的是水
请牢牢记住这个结论和印象
怀着感激和敬畏归去
心中默念着圣洁的名字：水
有了无数次泅渡和畅饮
有了洗涤与酿造的机缘
人类虔敬的海洋扑扑拍打
直到 ，生命的彼岸
９
脉管里隐伏着残酷的风暴
它激荡着成吨的铁汁和钙汁
让斧头滴落胆怯，让鞭子
沾上刺鼻的腥气和黑色
星辰的儿子合上美目
英俊男童在少女脚下死亡
这个季节梧桐花刚刚开放
麦地正编织一支歌谣
鱼网上扑满了无辜的飞蛾
大火卷走无边丛林
母亲张望的眼睛变成顽石
父亲手中的镰刀开始熔化
铁蹄和劲旅变成了沙子
浸血的旗帜埋在羊粪下
谁来指认那个追逐百灵的歌手
谁来召唤彻夜不眠的更夫
白发美人擦试甲胄
盲目的书记官做 一次清点
甲骨文和米，橡木桶和刀
羊皮纸上的罂粟花已经苍老
轻骑兵到处寻找四大发明的父亲
在柴达木盆地发现了一双镣铐
这漂流千里的北风没有家
这辗转天涯的小草不发芽
饲喂了茫野上 的儿子
青紫的脸庞将覆上头盔
在壕沟里学会吸烟
和整个连队一起掩埋
二十年后故乡变成了沙漠
二十年前门口开满月季
１０
我愿迎接小物到山楂树下
抚摸被砂纸磨过的脸颊
我送你一包亚麻籽
一盒蜡笔和一包烟
盘腿回想乡间岁月
那些急于造反的火药心情
你告诉自己被信仰开除的日子
笑声响亮如同春水破冰
时间可真快，十年一闪而过
足够写一首诗的光阴
我于梦中会晤了北斗七星的儿子
那是七个闪亮的少年
大眼生生全无不良嗜好
挺拔，举手投足十分礼貌
我贪婪于天上的北方故事
忘记了催促他们归去
一旦白昼化为不幸的永恒
大地的苦难就把他们缠住
从此找遍 最纯洁的少女
促成佳偶，七桩良缘
让大地延续光明的血脉
植下仰望和思念
可是千年之后，更久更远
谁来辨认七对光闪闪的眸子
谁还记得身躯挺拔的少年
我们是薄云，我们是微尘
在这里记下一则基因的寓言
我在橡树下倾诉隐秘
亲手写下了一个奇异的家族
那个关于船和星星的故事
正是你的顺风顺水之帆
如果是个好孩子，那就永不骄傲
削过的短发还会茂长
你斜倚在血腥的大地上入睡
在永不驯服的狮子前打盹
你是悍匪娇纵的苞朵
是一千个孤儿的乳娘
你扯住了胶东半岛的衣襟
你攀住了蓬莱方士的船桨
跟从了这个时代的强梁
我退到了四百公里之外
打量你沉沉睡姿
在雷电的雕像下屏息
捕捉天外那根若有若无的纤弦
北风推开一层层莲花
乌云驱赶着上帝的群马
那是记忆中最遥远的夜
是一个弃儿灵*里的惊厥
四十年后一个老者谆谆教导
下半生要用减法生活
可是十指叠满了瘢痂和老茧
已经翻不动哲人的经典
我用加法相爱，乘法祈祷
让最诚实的导盲犬引领上山
蜡染花布才是 的姑娘
她采来早春的荠菜
用红豇豆熬出粥饭
１１
一条壮怀激烈的老狗
站在大海之侧，岩石之巅
这场刮了几个世纪的咸风
有发辫的清香和焦糊的气味
独臂人被龙王诏做巡海夜叉
遗下女人在渔村里哭泣
那个叫鲲的家伙安息了
剩下的都是渺小的飞虫
隐隐传来隆隆之声
那是火地岛上的冰川在断裂
水和地壳日夜摩擦
传达出宇宙平静的心情
东方与西方相距只有一厘米
唐朝不过是民国的邻居
在月亮这个姣洁的姑娘看来
李白应该爱上更多的人
杜甫太严肃了，有时想不开
多么顽皮的小人儿
读了一夜斐多篇，笑了
想摸摸苏格拉底的脚底
那碗*酒真叫有劲儿
让精神的帝王从此长眠
那时蜘蛛还没结成巨网
孔子不知道西边的大消息
齐国用刀币演奏韶乐，纸醉金迷
坚桦打造的豪车驶过稷下学宫
车中躺了一只干瘦的螳螂
一百匹骏马殉葬的帝王
与骏马一起化为尘埃
那条繁华的星河奔流不息
像*河一样喜欢改道
领导思念*河刀鱼，说
一定要野生的
风吹微尘四散飞扬
谁记得：齐国君王一度姓姜
在妓女和酒肆的青砖巷里
长满了棘藜，狗刺和苍耳
快快升起欲望的火焰
把少年中国烤个焦干
魔*笑了，转脸一派庄严
蛇蝎在残垣瓦砾上游走
蜈蚣在丝竹上跳 舞
多么黑的黑夜，寒冷的深渊
远游者心惊胆战绕行
像抖掉锁链一样抖掉公元纪年
１２
又到了槐花酿蜜的日子
你去过万松浦书院吗
松脂浓而不流，夜风入室
渴念听到腐朽的声音
从春天直到冰凌垂落的时节
掘起冻土里的木炭
就像山里人珍爱的一堆红薯
我在此地绝望而欣悦地生长
是一棵棘丛中的青杨
南美洲冰川日夜断裂
鲲起飞的日子还很遥远
雪橇狗大病已逾三月
我愿做一个勤奋的牲口
把千万吨*沙驮在背上
去填补那道地球的创伤
只要回程遇到那只小蜂鸟
只要它对我发出微笑
长年累月的奔走赢来一只马蹄铁
做了整个家族的徽章
镶嵌在门庭上方
从今以后再也不要嘲笑 个
吃螃蟹者，活着且年届九十
笨拙而灵巧的粗手扒开活的壳
然后流出慈悲的眼泪
一只病猫在一旁摇晃呆望
衣架上是退伍老兵的*装
生活如此快乐而无常
长寿眉长成了蚂蚱的模样
令我心疼的人快去江南吧
去那片绿洲上安歇
１３
让我们拾起记忆的长柄扫帚
来一次洒扫庭除
你赠我的火红色金杯还在
就悬在笔架旁
在毛绒绒的拂尘之上
在比 更 的贝壳上方
我的八十高龄的母校
攫取了一个湖，两座山
还有无数清风徐来的夜晚
骄傲无礼且又倔强的小体积
欠我一声真诚的道歉
我们虽然算不得歃血之盟
也在饥肠辘辘中分食过面包和盐
一块儿抚摸过银质器皿
幻想着亘古未有的一次远征
人小*大，为奴十余年
铁镣披挂而下锈迹斑斑
八次放生，九次收监
在飞鱼欢叫的月份乘船远航
为蓝缎子的海面放声歌唱
他们只知道贵族的欢乐
却永远不解奴隶的窃喜
这里躺了一对青春的老酒*
刚杀了一伙学富五车的文盲
他们作诗，贩卖假文凭和增值发票
倒手从乡下到北京的菜篮子
还瞄上了婴儿安全岛
用一支生锈的萨克斯管
欺骗了总统的肩章和闪光的乐队
全省最伟大的*枭和人贩子
坐稳了金色麦秸席子
在全世界最深最黑的矿坑里
有我七个瘦骨嶙峋的兄弟
他们梦见了另外七个少年
梦见了七滴晶莹露珠
午餐晚餐都是*泥和石头
早餐是煤，包裹了页岩
经历了七七四十九个太阳和月亮
七双乌黑的眼睛全部作废
他们从此再也不做升井的梦
只想变做七只不大的蟑螂
１４
亲爱的，我想电话通知你
我已经完成了寂寞和孤独
计划在雨季启程
去南方找一个妩媚的坏人
我在背风处饮下这碗瓜干酒
充实自己无比落魄的故事
背囊里有锁链和刀
准备一路打劫富裕的朋友
你肮脏的小屋里盛满了信仰和
我十多年前的汗水
这么多南瓜滚来滚去
秋意丰腴，浓烈如酒
好日子就在当下，谁也不要挽留
善良的人全都做了爱的死囚
懵懂中喜欢起外国的东西
网购了一些小玩艺儿
荷兰奶粉腥气刺鼻是冒牌货
是的，我是一个莽汉，去意已久
这里布满灰尘且过分华丽
缺少致命的*蘑菇
看不见大行其道的九尾狐
男子汉一旦踏上冒险的甲板
一生都不会惧怕贼船
那把宝剑在腥风中嘶叫
飞出飞进割伤了窗棂
在旧社会我会开镖局
在新社会我会提炼麻*碱
１５
诅咒之声像鲜花一样把我簇拥
于是成了货真价实的成功人士
我是永远不会完工的烂尾楼
是夕阳下讨厌的影子
我不羡慕他人修筑金顶
自顾挖掘纵横交织的沟渠
我准备打一场背时的地道战
做一只浑身硝烟的鼹鼠
的时刻杀红了眼，死了
打扫战场的人踢踢我，问
这黑黢黢的是什么物件
他们拒绝把我当成战利品
可这算我一生最华丽的时段
好比紫铜管吹出的高亢乐章
请你在本人缺席的时候公允一些
总结出现代主义的反抗
*花盛开小鸟啁啾的早晨
该是新的一天
在时针划破鱼肚白的时候出发
身后传来嘤嘤呼唤
你赞扬的双唇从来不吝言辞
道门里的人最讲认真
时光也许还早，亲爱的，时髦的古董
我们还能抛弃前嫌吗
看这水光四射的虚拟的前路
黑袍人扯紧少女的手
她长了一双小而又小的脚
别忘了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别停下这枉费心机的追问
在这个冬天
屋檐冰锥刺死了最杰出的人
发*的纸页记下这则噩耗
给旅途增添谈资
有什么比生命更轻微更短暂
有什么比荒诞更永恒更坚硬
膀胱瘪了，仪式结束
长老不再绷着，他撒手了
我们向郁金香摆动双臂
一次次许诺：还会再来
１６
我们就要穿过那道迷惑的拱门
心揪着，两手握紧冷汗
露珠再一次洒到太阳穴上
小蜜蜂嗡嗡欢叫来做向导
快为疲惫的旅人奏响音乐吧
快让无以名状的全知全能
缓步移下铺满云朵的丝绒长阶
他应允的，他必交还
我们是从窄门而入的
一束光
照亮了一粒微尘
这是中国作家协会诗刊社的官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