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鹏鹓鶵鱼鸟互变四方流徙的内因,从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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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在庄子笔下有鲲鹏和鹓鶵这两个神鸟,神异之处在于可以鱼鸟互化,但这种想象并非空穴来风,除了史前彩陶鱼鸟纹的远古文化基因之外,更多地可能来源于《山海经》《楚辞》等先秦典籍。而一旦鱼和鸟的互变与四方方位暗合,其中的内涵才油然而发。

先民羡慕水中的鱼和天上的鸟,可能是希望拥有它们涉水飞天的神奇本领。在鱼和熊掌都想兼得的情况下,古人将二者结合起来,便产生了鱼化为鸟的神话传说。

在原始思维看来,鱼在水中往来畅游,就像鸟在空中翱翔一样;鱼有鳍,如同鸟之有翼;鱼有时会跃出水面,正如鸟偶尔也在水面低空掠行。鱼和鸟如何结合?《山海经》中给出了近乎完美的答案。

(一)山海经中的飞鱼

在《山海经·中山经》中就提到了关于“飞鱼”的名目:“劳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潏水,是多飞鱼,其状如鲋鱼。”但这里的“飞鱼”信息相当简略,既没有描述其外貌特性,也没有明确地将鱼鸟结合。而以下几例,才真正算是比较典型的“飞鱼”:

鱼骨鱼《山海经·东山经》:而西流注于余如之泽。其中多鱼骨鱼,其状如鱼而鸟翼,出入有光,其音如鸳鸯,见则天下大旱。

文鳐鱼《山海经·西山经》:西流注于流沙。是多文鳐鱼,状如鲤鱼,鱼身而鸟翼,苍文而白首赤喙,常行西海,游于东海,以夜飞。”

儵鱼《山海经·北山经》:而西流注于芘湖之水,其中多儵鱼,其状如鸡而赤毛,三尾、六足、四首,其音如鹊,食之可以已忧。

鱼骨鱼“其状如鱼而鸟翼”、文鳐鱼“状如鲤鱼,鱼身而鸟翼,以夜飞”、儵鱼“其状如鸡而赤毛,三尾、六足、四首,其音如鹊”。

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三者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递进关系:

鱼骨鱼本质上还是鱼,但多了鸟的翅膀;

文鳐鱼将鱼的种类更加具体化为鲤鱼,不仅有鸟的翅膀,还加入了夜飞的特性;

而到了儵鱼,似乎除了名字外,不论是外貌(状如鸡)还是声音(音如鹊),似乎都已经脱离了鱼的本体,完完全全变成了鸟的模样。

鱼的樊笼是关不住鸟的灵*的,因为它的每一个鳞片上都闪烁着振翅欲飞的自由。

(二)庄子的鲲鹏和鹓鶵

有了这样一个基本认识之后,我们再来看先秦时期,庄子笔下的两个著名意象,一个是“鲲鹏”,另一个则是“鹓鶵”。

有意思的是,它们本身就是鱼鸟互化的典型案例,这种想象的源头,可能正是来源于《山海经》中对于各种“飞鱼”的描述。

鲲,《尔雅·释鱼》曰:“鲲,鱼子”,郭璞的解释是:“凡鱼之子总名鲲”,段玉裁说得更加直接:“鱼子未生者曰鲲,鲲即卵字”。说白了,鲲的本义就是鱼卵。

只是,鲲本来应是小鱼,为何到了庄子这里反而变成了大鱼的意象,这是否正隐喻着“鲲”具有能小能大、能隐能现的神性?

芥子须弥

鹏,郭璞注“鹏”为凤鸟,而凤鸟的内涵与外延其实一直充满不确定性,在《山海经》中就有五彩鸟、凤皇、鸾鸟等都都属于凤之一类。

至于鹓鶵,和凤皇同处南禺之山,郭璞注:“亦凤属”,说明它也属于此类范畴。

《山海经·南山经》:东五百八十里,曰南禺之山......佐水出焉,而东南流注于海,有凤皇、鵷鶵。

鹓鶵

《逍遥游》中,鲲开始为鱼,后化为鹏,飞行方向是自北向南,去往南冥。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

而在《惠子相梁》中,提到鹓鶵是从南海出发,前往北海,与鲲鹏正好相反。

庄子往见之,曰:“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鶵,子知之乎?夫鹓鶵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

而南海之鸟,其实也可以“入海为鱼”,如《格志镜原》引《临海异物志》曰:“南海有*雀鱼,六月化为*雀,十月入海为鱼”

鲲鹏

不难看出,鲲鹏和鹓鶵有这么四点联系:

其一,都可以归为鸾凤之类的神鸟一属;其二,都具备鱼、鸟互化的特殊神性;其三,都有着随时令迁徙的习惯。唯一不同的是二者迁徙的方向,恰好相反:鲲鹏向南,鹓鶵往北。

飞鱼

我们再回过头去看《山海经》那三条关于“飞鱼”的记载,它们的迁徙方向是什么样的?

生活的河流无一例外都是“西流注于(余如之泽、流沙、芘湖之水)”,而运动轨迹则是“常行西海,游于东海”,这说明它们是从西向东进行迁徙的。

这些独特方位与鱼鸟互化之间,是否存在某种神秘的联系?这便成为了解决鱼鸟互化的关键所在。

(三)四方世界的想象与隐喻

东和西、南与北,在《山海经》世界中的确有着不同性质的隐喻。如《淮南子·地刑训》中所言,这便是古人对于四方世界荒原之地的想象:

南方有不死之草,北方有不释之冰,东方有君子之国,西方有形残之尸

同样的表达,还可见于战国时期屈原所作《招*》之中:*魄啊,还是回来吧,东方有十日,南方有蝮虺,西方有流沙,北方有冰雪,这些地方都太过危险啦。

实际上比较系统且详细的世界构架,应该是来自《山海经》之《大荒经》中。学者邱宜文的观点很有见地,他说:“时空的构建,是以日行轨迹为依归,以太阳力量之盛衰,结合阴阳消长之意向,作为整体构思的骨架”。

诚然,太阳东升,所以东边有汤谷(浴日之处),有君子和青丘之国,象征生机;南方炎热,所以有立竿无影的寿麻之国和鸟兽滋生的羽民之国;太阳西落,所以西方有虞渊(日没之处),还有象征死亡的“形残之尸”;而北方,因处于南半球,那里则被想象成为一个幽暗冰冷的世界。

就这幅鱼鸟互变示意图而言,立于北冥的是禺强,它具有鱼鸟结合体的神性特征。而正是在这北极之阴,有一座委羽之山,所谓“委羽”即鸟落之意,这意味着于此之地,鸟会死亡、化鱼重生。

《淮南子地形》:“烛龙在雁门北,蔽于委羽之山,不见日。”又云:“北方曰积冰,曰委羽。”高诱注:“委羽,山名也,在北极之阴,不见日也。”

对鹓鶵和*雀而言,它们从南海出发,到达北海,而后鸟化为鱼,或许正与北极委羽之地的象征性有关;而对鲲鹏来说,它则是从北极的委羽之地,以鱼的形态重生为鲲,而后化为鹏鸟,徙于南冥;至于飞鱼,本质上说就是鱼鸟结合体,从西向东,正如立于中央的北冥禺强一样。

大鱼海棠

也就是说,东边的鱼化为鸟,对应着由北而南,日出、飞升、变暖、超越与升天;而西边的鸟化为鱼,则对应着由南向北,日落、下降、变冷、坠落和入地。而自西向东的北极,则处于两者性质的平衡之处,具有死而复生的神异特性。比如北方颛顼帝便有“死而复苏,化为鱼妇”之例。

鸟死而鱼生——鱼升化为鸟——鸟落化为鱼,生命的开始与终结,于是指向了鱼。

(四)汉画中的鱼鸟之阴阳

如果说,在《山海经》和《庄子》等先秦文献中,已经有了关于鱼鸟阴阳论的萌芽,那么汉画中可能就表现地更加明显与突出,在马王堆一号汉墓帛画中就有着极为生动的展现。

在帛画的下部,中间托举的力士无一例外地被认为正是禺强,也就是鱼鸟结合体的海神与风神。脚下所踩两条大鱼,有解读为“鳌”的也有认为应是“大鲛”,而左上角和右上角则是龟和鸱,正是屈原所说:“鸱龟曵衔”,意味着死而复生。总体来看,这里正是由神人禺强所统摄的地下空间,也是太阴之地和北海之域的交界之处,因而这里有大鱼、鸱(猫头鹰)及北冥禺强等元素,象征阴性、寒冷与死亡重生。

而到了帛画的上部,则是另外一番景象,画面中央为一人身蛇尾之天神(或为烛龙),左右则是金乌蟾蜍代表的太阳与月亮,而除金乌之外,扶桑树上还有八个小点,共同构成“九日登耀于扶桑”的意象,除此之外,则还有天马与龙及七鸟等物。总体观之,金乌九日、扶桑蒙谷、龙与天马、七鸟齐聚,这些意象的汇集与组合,正象征了阳性、温暖、与重生仙化。

实际上,在神话哲学中产生了三分观念——天、地、水之后,鸟和鱼也自然而然成为天与水相对应、空间意义上的象征,而在阴阳五行观念之中,鸟和鱼则增添了白昼与阳间、黑夜与阴间、时间意义上的象征。因此,由鱼和鸟所统摄的时空秩序,便构成了这种二元对立统一的关系。

结语:鱼和鸟,不仅是先民生活中最为熟悉的两类动物,也是他们感到最为神秘的生灵,飞天涉水之能,引发了原始思维中关于天空与水域的象征意义,而鱼鸟的互相转化、死亡与重生,则是这种二元对立模式的具体体现,庄子笔下的鲲鹏和鹓鶵以及山海经中的飞鱼,则是探查这种观念绝佳的横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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